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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风水杂谈] 寄庐志疑·怪屋奇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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剩志 发表于 2017-7-26 13:54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  上文曾提及抗战胜利后通志馆同人在云和候车赴杭事。后来汽车终于来了。我们乘到龙游,再由龙游候船去杭州,亦需久等。于是顺便去看我的小学同学施禄生,他那时在一所小学任教。那天已是上午九点半了,他还是恹恹地躺在床上,满头冷汗。他告诉我,昨晚做了一个梦很可怕:一个女人向他扑来,要吸他的气,他大呼而醒,只见一只硕大无朋的蜘蛛逼到眼前。我说:“是做梦嘛,梦岂能作准?蜘蛛?是你朦胧中看花了吧?”他说:“不会的,不会的,我喊叫时,我爹、我弟弟都看见的,也都大叫:蟢!蟢!这么大、这么大!一叫蟢就沿着丝爬上去,躲到篮子里面去了。”他边说边指着挂在梁上的一个大篮给我看。我听了不寒而栗,问:“这蟢有多大。”他说:“比小鸡还大呢。”他浑身发热,两天不到就去世了。

  世上事无独有偶,后来还听到与禄生所遇相近的一件事:大约二十多年前吧,广洋兄带一汤姓中医来见。汤曾任海门市某医院院长,他告诉我,“文革”时为备战拉练,到苏北某地一仓库住宿。某人上床,只见一个形容可怖、披头散发的女人向他扑来,吸他的气,他心里明白,但动弹不得,晨起迷迷糊糊,手脚乏力。一连两日,皆是如此。遂与人说起,被领队严声斥责:“现在什么时代了,还这么迷信!”旁边人都说:“领导说得有理,您就和他换个床位,破除破除他的迷信吧!”领队说:“这又何难,换就换吧!”到次日早上领队突然宣布,全体一律撤出仓库,到另一处宿舍住宿。大家不禁暗中窃笑。

  还有一件事是家父遇到的,发生在家乡的另一所房子。此宅属杭州胡庆馀堂所有,是其在龙游城内所造三幢大宅之一,徽式建筑,砖木结构,庭院深深,有七八进之多。衢州大姑母与数人合伙租下,在此开了一家店铺,经营南北货、酱酒糕点,由家父代管。有一天晚上,家父睡在店中的一间房里,突被一物拖入床底,从此便再也不敢在店里宿夜了。另有店员三四人住入另一进楼上的一个房间,夜里各人的床铺都被一一掀动,吓得大家以被蒙头,不敢窥视。一会儿又听到一个重物缘梯而下,响震梯摇,最后坠落于地,其声震耳欲聋。天亮起床去看,了无痕迹。有人建议在楼梯铺上石灰以辨足迹,结果一无所获,而每夜各人的床铺依然“地动山摇”。有人猜测,这大概是“地主”(指 “宅神”,与管一方的土地神有别)作怪吧,那可是得罪不起的。于是点了香烛,烧了锡箔,又备了几样菜肴祭请。结果果然有效,就如流氓地头蛇收了保护费一般,怪物再也不来滋事了。自此四时八节都不忘祭请,直至日寇流窜,烧毁其屋,落了片白茫茫大地,此事才告终结。

  这是账房高福根先生告诉我的,他就是住在那房间的几个人之一。后来他成了我的亲戚——他的儿子娶了内人的大姊。

  高还遇到一件怪事,在此附带一提:他有一天晚上回家,路遇一个穿着旧军装的士兵,向他讨钱,还要衣服。给了钱,士兵不要,说:“我已经死了,这钱用不着,我要纸钱,衣服也要纸做的,和纸钱一起在路上烧化就行。”回家后高就突发了一夜高烧。于是就去买了纸钱、纸衣烧了。只道其事已完,一天晚上竟然再次碰到那个士兵,正惊恐间,士兵却说这回是来道谢的。谁知好意也会害人,害得高回家后又发了一夜高烧。

  不但私人住宅中有怪宅,公家的建筑也难幸免。

  永翔的同学王君晓报告诉我,他父亲支内,调贵州凯里银行工作,凯里有座炉山水利站,厂房内,工作人员每日在同一时地都可见一古装老人带一小孩走过。当一老一小出现时,人们都浑身麻木,动弹不得,待二人不见,其感方消。久之不堪其扰,就沿其行走路线造了一堵墙,挡住视线。结果从此无事。后有上级领导来视察,瞥见此墙,觉得砌在这里不伦不类,命其拆去。但听了汇报,如此这般,这位领导倒也体恤下情,没有斥为迷信,居然收回成命了。晓报能画,跟著名画家兼雕塑家张充仁先生有戚谊,曾师从于张,可惜不幸短命,死时还不到知命之年。

  怪宅则虽出怪事,却也有于人无害的,见闻所及,约有数件:

  “文革”中,永翔同事王君度新对我说,他父亲早逝,母亲在上海师范大学(当时由华东师大、上海师院、上海教育学院等五校合并而成)外语系工作,专门翻译上级想读的外文资料,如《第三帝国的兴亡》等。原住静安区华山路的大胜胡同(上海以胡同为名的弄堂仅有二处,此为其一)。当时他还在读初中,与母同卧一床。半夜醒来,只见一个中年男子,从桌子上拿起一把茶壶,向其母张着的嘴里倒去,流出来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虫,他好奇用手去接,觉得阴冷非常。把床头灯一开,那男子迅即退向窗口,在窗帘处消失了。再检桌上茶壶,则其中空无一物。他关了灯,谁知男子又复出现;再开灯,又刹那隐没。遂唤醒母亲告之,其母深觉恐怖,遂百计调房,后来搬到长宁区法华镇路去了。度新之母不知姓甚名谁,据云与作家王鲁彦夫人覃英交好,到师大任教,闻亦为覃之所荐。覃曾任中文系总支书记兼副主任,也是我的熟人。怪宅怪人,作此怪事,不亦怪哉!但对主人似无甚伤害,只不过恶作剧罢了。

  还有一件事曾记于拙文《先师越园先生传说的真真假假》中,见收于拙著《寄庐杂笔》,姑录之如下:

  我们在云和大坪,借作浙江省通志馆办公用的是梅尚书的故宅。这就是余先生《寒柯堂诗》卷四所说的白龙山麓的“败宅”。宅虽已败,却颇见出结构的匠心和气魄的宏伟。其宅随山地的蜿蜒曲折取势,但靠山脊的大部分园地都已烧毁,当地人说是被“天火”所烧,想来当系雷击所致。我们住宿的楼房,靠东边墙已有小半倒塌,可梁柱还是够结实的。办公则在外面隔了一个大天井的门房里。宿舍楼下也有房间,厅堂作饭厅之用。这楼层的西厢,有几间稍微像样的房子,有两个门可通,那就是余先生起居和工作之处。在这些房屋的前间有前厅后楼;在我们的后间,毗邻也有一些残存的房子,那全是梅尚书的后裔所住。整个大坪村,似乎就只有梅氏这一支由同祖繁衍下来的人了。但似乎全已式微,眼前他们的生活十分贫困。我们住的破楼有一顶积满灰尘但样子很别致的小轿,据说一个衣衫褴褛、佝偻龙钟的老妇人年轻时还经常乘此轿进城看戏出过风头。曾几何时,就一败涂地如此!

  真是所谓“时衰鬼弄人”的缘故吧,相传这房子自被“天火”烧后就时有变怪发生。说什么一到傍晚,就人“鬼”杂居了;破楼上还有什么“猢狲精”,常常会把人捆绑起来,所以都不敢上楼去。但虽说人鬼杂居,却能相安无事,已经习以为常,全无所谓了。

  这些话,要是出于一个隐士之口,我是会把它看成出于愤激而托之寓言的。像归庄门联“两口寄安乐之窝,妻太聪明夫太怪;四邻接幽冥之地,人何寥落鬼何多”,即是一例。无奈这些尚书后人,不论是男是女,大多是文盲和科盲,似乎还没有编造这种寓言的“智巧”。

  他们都说:“你们刚来住时,我们真为你们捏一把汗,惟恐会出什么事。但等你们住下了,却又什么都没发生。”

  不过他们又说:“今年端午的傍晚,看见有两三个鬼进来。一个鬼说:‘馆长在这里,我们走吧!’于是就都回转去了,可见馆长是天上的星宿,鬼见到他是怕的。”

  假如这些话出自余先生后人之口,我一定会怀疑这是因祖宗崇拜使然,然而却是出于他人之口。在我仍然表示不相信时,就有四个人一齐来作证,声称这都是他们亲眼目睹的,并说:“我们骗你们做什么呢!对我们可有什么好处!”

  离开云和大坪复员到杭州时,余先生在梅尚书后代中认领了一个螟蛉女,先为她取名“还乡”,我说这名字太俗、太不好听,随即改名“秋云”,那时大约是十来岁吧,现在算来该有五十出头了,不知后来下落如何?这小女孩的母亲,也是“鬼话”的证人之一哩。

  需要补充的是:十多年前,衢州市电视台来沪拍摄有关余先生的电视,他们说,曾到云和大坪去采访过,当地见过余先生的只剩一人了。秋云后被动员到新疆建设兵团去,退休后返回老宅,年七十五去世。那所老宅,政府已拨款加以修缮,作为文物保存,以纪念余绍宋先生。而老宅的怪事如今仍在延续,不过不便公开报道而已。

  此外,如龙游溪口傅家有一大宅,亭台楼阁俱全,人常见有白衣女子进门,而遍寻不见,外舅曾亲见之。此宅现已卖给一遂昌暴发户,是否尚有变怪,近况不明。同类之事还有,邻居黄君文华,为上海第一师范高级讲师,其妻曹藕芳女士,原为上海国际妇婴保健院护士长,她江阴乡间的老屋有七间七进之大,常见有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进进出出,脚步甚快,而不见其上半身。其屋已于数年前拆除。

  我国传统有“邪不胜正”之说,认为正人居凶宅亦安,邪人居吉宅亦凶。如清代汤金钊正色立朝,为官廉察,负一时清望,就有“汤文端公安居凶宅”的传说。对争权夺利的达官贵人,上引白乐天的诗就说:“假使居吉土,孰能保其躬?”意思也就是居吉宅亦凶了。引而伸之,还有数说,谓怪宅对几类人不能为害:一为有德之士,如上面所说的汤金钊;一为血气方刚之辈,如《玄怪录》所述的韦生;一为身上有杀气的,如《稽神录》所记的寿州大将赵璘。许多名人逸事也就是从这一主题演绎而来的。但笔记中往往说将来会做大官的人鬼怪见之则避,怪宅于其无害,这未免是我国特有的官位崇拜思想在民间的渗透了。其实,对于凶宅、怪宅,身居高位的纪晓岚就绝没有自以为“生有自来”,故鬼物不能侵的无端骄傲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有云:

  辛卯夏,余自乌鲁木齐从军归,僦居珠巢街路东一宅,与尤臬司承祖邻。第二重室五楹,最南一室,帘恒飚起尺馀,若有风鼓之者,馀四室之帘则否。莫喻其故。小儿女入室,辄惊啼,云床上坐一肥僧,向之嬉笑。缁徒厉鬼,何以据人家宅舍,尤不可解也。又三鼓已后,往往闻尤氏宅中有女子哭声。尤氏宅中亦闻之,乃云声在此宅,疑不能明。然知其凿然非善地,遂迁居柘南先生双树斋后。居是二宅者,皆不吉。白环九司寇无疾暴卒,即在尤氏宅也。凶宅之说,信非虚语矣。先师陈白崖先生曰:“居吉宅者未必吉,居凶宅者未必不凶。如和风温煦,未必能使人祛病;而严寒沴厉,一触之则疾生。良药滋补,未必能使人骤健;而峻剂攻伐,一饮之则洞泄。”此亦确有其理,未可执定命与之争。孟子有言:“是故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。”

  于众人皆不利,焉能刚愎自用、自命不凡而独言其无害;多人皆说有,焉能闭目塞听,强词夺理而断言其必无?纪晓岚对待凶宅、怪宅的态度,若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,还是值得我们肯定和采纳的。 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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